文｜李怡潔（蘭州理工大學設計藝術學院建筑學系） 曹康（浙江大學區域與城市規劃系）

▲ 帕克查斯公園區鳥瞰 圖｜https://www.pinterest.com/

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布城）誕生于16世紀，在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在阿根廷獨立之前，布城是西班牙在拉丁美洲拉普拉塔總督區的首府城市，是南美洲潘帕斯草原的重要港口城市。城市空間結構一直保留西屬美洲時期的城市規劃模式，對后世的城市發展有深刻影響。今天我們來講解布城古代時期的棋盤式布局、公共廣場、街區設計理念等硬遺產與軟遺產的延續。其演變過程是古代城市規劃的典型代表，也是解決當下城市發展、城市特色形成與城市規劃中問題的重要線索。

▲ 方尖碑科連特斯大道 圖｜Pixabay官網

《印度群島法》下的布城早期城市空間

西班牙自15世紀末開始侵略拉丁美洲（即西印度群島），為調節西班牙定居者和西屬拉丁美洲當地人之間的關系，西班牙帝國的侵略者在300多年統治時期內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條例?！队《热簫u法》是這些法律的統稱1，并形成了數個版本。其中，對于布城城市空間規劃影響最深的是費利佩二世（1556-1598年）統治期間成型的《發現、新定居點和安撫條例》（Ordinances of Discovery, New Settlements and Pacification，1573）（以下簡稱費利佩二世版），該版本共包含148條法律條例，用來協助統治者選址、建設并定居。其中有52條涉及城市建設的具體內容，明確了如何從規劃層面形成城市空間結構。其主要內容有以下幾點：城市規模、城市選址、街道設計、建筑設計、城市公共空間設計、廣場設計、城市公共衛生準則等。

布城是費利佩二世版法律指導下建立的典型港口城市。布城始建于1536年，但該定居點沒有進行系統規劃，只是建起了4座教堂和一些棚屋，并以高度不足2米的泥土墻進行圍合。布城第二次建城是在1580年，西班牙人加雷在拉普拉塔河河口西岸距原定居點2千米的地方建起了一個永久定居點。

▲ 布城1580鳥瞰 圖｜作者自繪

加雷遵照1573年《印度群島法》的條例將城市建于高出拉普拉塔河水面30米的地方；將城市的中心廣場設置在河岸口附近，占用一個街區區塊；并將城市規劃為棋盤式路網，每條路寬度必須為11米，盡管當地的地形地貌條件并不適合這樣的路網模式。這個永久定居點的每個街區都是邊長130米的正方形，這一街區尺寸在城市不斷擴張中一直延續至今。

拉普拉塔總督區時期布城的延續與變革

18世紀以后，位于南美洲西海岸西班牙統治地的銀礦——波托西的白銀產量開始下滑，無法再支撐西班牙帝國龐大的開支；位于東海岸的布城逐漸取代西海岸的利馬成為南美洲南部的貿易中心。另一方面，由于葡萄牙占據有利位置，對阿根廷東海岸形成了地緣政治性威脅，這使得布城的位置日益重要。1776年西班牙調整了在南美的統治區劃，設立了拉普拉塔（Río de la Plata）總督區，首府為布城，開啟了布城大發展的時代。這時布城的支柱產業由貴金屬開采業轉變為潘帕斯草原的畜牧產業，布城也很快成為國際與國內畜牧業產品貿易中轉地。城市地域出現擴張，市政設施也逐漸發展起來。

1772年，布城北區地圖得到繪制，道路也在該地開始修建。這標志著布城向北擴張，也是布城第一次大規模擴張。為了適應城市的發展，古代時期形成的城市空間結構開始發生變化。

▲ 布城1776鳥瞰  圖｜作者自繪

1827年里瓦達維亞2執政期間，為了打破布城街道景觀單一、沉悶的面貌，頒布了一部旨在改造布城古代式棋盤路網、形成新的道路等級體系的法律。其最主要的措施是從城北的拉普拉塔街開辟4條街道，每條寬30米。羅薩斯(布宜諾斯艾利斯省省長)執政的1829-1831年及1836-1852年期間，將阿拉米達林蔭道（現利貝爾塔多大道）向北延伸了6千米直抵他在巴勒莫區的宅院，向南延伸了1.6千米至圣胡安大道，這是布城當時唯一有行道樹的街道。此次改造也是布城歷史上第一次規劃和營造城北地區，后來才逐漸形成了現在的諾爾特區。

這個時期，新興市政建設也逐漸興起。1780-1804年，布城修建了一些滿足市民生活娛樂需求的重要市政設施。這包括拉普拉塔河河邊的阿拉米達林蔭道，它是布城第一個為市民休閑建造的公共空間。此外還有1801年修建的遠郊雷蒂羅區的斗牛場，1804年修建的橫跨五月廣場、布城最大的室內購物中心——雷科瓦大拱廊。19世紀末20世紀初，俱樂部、咖啡館、劇院、公園等娛樂設施也越來越多。

從西屬美洲時期到獨立時期，布城出現了不少變化。1.布城由單一型小城鎮逐漸發展為多元化大城市，城市面積在不斷地擴大、城市功能也在不斷地豐富。2.新形成的道路體系正在豐富古代時期的城市棋盤式結構體系。相應的，城市的空間結構也從廣場為核心、周圍是單一街道的簡單結構，發展成為擁有城市綠地、各類型公共空間的復雜空間結構。3.經濟不斷增長促進了城市文化的發展，城內娛樂休閑設施也逐漸多元化。

現代城市化時期布城的城市空間發展

1852年卡塞羅斯戰役3后，現代布城的雛形逐漸顯現；1880年，布城成為阿根廷聯邦首都，影響其城市加速發展的主要因素有兩個。其一，在1880-1930年間，因為勞動力市場的擴張，城市移民的增加，阿根廷出現了兩次經濟繁榮期。經濟的繁榮促進了工業化的進步，使得城市景觀的現代化轉變成為可能。其二，在1852-1870年間，奧斯曼主持了巴黎城市改建，其對角線式林蔭大道、大型建筑、公園和景觀景點等改建方式對世界其他城市的建設與發展也影響巨大。布城也深受巴黎改建的影響，開始改變古代時期以廣場為中心的棋盤式空間結構。

19世紀經濟模式的轉變

1800-1946年是布城從獨立時期城市規劃向現代化城市的過渡時期。經濟模式的轉變帶來了城市的快速發展、社會階層多元化以及城市基礎設施的多樣性。在這些變化當中，布城房產行業發展、工業擴張、人口自然增長和市內交通發展等因素直接導致城市空間結構發生變化。

第一，房產行業發展。西屬美洲時期和獨立早期的二元式社會結構（精英階層和平民階層）發生了變化，社會階級變得多元化，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貧民。城市中，供貧民居住的非正式住房越來越多，其類型主要有自建房和群租房兩種。

第二，工業規模擴張。1880年以后城市制造業飛速發展，城市各處開始興建大量工廠，城市用地類型和城市發展結構發生了重大改變。

圖片▲ 現代國會廣場鳥瞰 圖｜Pixabay官網

第三，人口自然增長。1910年人口達到了150萬人，人口膨脹推動了基礎設施如港口、供水系統、公共交通等的興建。同時，人口膨脹也導致古代時期的城市廣場設計理念被重新引入，用來解決當代城市的擴張問題。修斯認為公共廣場是增進社區聯系的紐帶，他根據《印度群島法》的相關內容，提出了10種使廣場或類似公共空間重返社區的方法，其中包括：（1）城鎮居民需求，（2）現狀調研，（3）保留本土特色，（4）消除人為破壞，（5）遵守印度群島法，（6）休憩與集會，（7）資金投入，（8）努力運營，（9）連接建筑物與街道，（10）設計應兼顧人性與神學性。

第四，基礎設施建設的現代化?；A設施的現代化尤其表現在交通設施的現代化。1857年阿根廷第一條鐵路建成，它開始于布城中心的一個廣場，終點為弗洛雷斯塔（Floresta），全程約10公里。在水路交通建設方面，1882年布城港口隨著不斷出現的新需求開始擴建。2000年，規劃師又提出了可持續交通系統，該系統最重要的要素是外圍的高架列車。

外來規劃理念的影響

國際上的規劃思潮也在影響著布城的城市發展與規劃。1880-1930年，布城進行了第一次重要的城市改造和建筑更新。布城雖然受國際文化影響，但大部分古代時期的城市建設理念得以保留。例如：布城的雷科萊塔國家公墓的建設是模仿古代時期的棋盤式布局。但是在帕克查斯公園區建設當中并沒有采用棋盤式網格，而運用了弧形街道，它是布城中唯一沒有按照棋盤式網格進行組織的地區。

1910年，阿根廷國家獨立百年之際，布城聘用許多外國專家來做布城的規劃。影響最大的是法國建筑師布瓦爾4的規劃。其主要內容：第一，通過公園和廣場解決公共基礎設施和城市美學缺失的問題；第二，利用同心圓形狀的街道系統緩解交通壓力，街道主要呈斜向放射性和對角線性，覆蓋著全城的網格型道路；第三，在此基礎上增建林蔭大道和綠化空間。1925年法國規劃師福雷斯蒂爾5提出了城市有機規劃。他認為由于人口增長和城市規模的發展，美化市中心和建設市郊區域兩大問題同樣重要，應當同步進行。鑒于此，他提出了跨越行政區劃邊界的集群概念與綠色空間系統概念。此外，法國建筑師勒 ·柯布西耶的功能主義和阿根廷本土規劃師德拉 ·保萊拉的有機主義也對城市發展有一定影響。

結語

通過分析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城市建設歷程，我們梳理了古代早期、獨立時期、現代化時期三個階段的城市空間結構，并分析了影響城市發展的因素。即使早期的城市空間結構是在費利佩二世版的《印度群島法》中關于城市規劃的條例下形成，但在現代城市規劃和城市設計中仍然普遍存在。因此，應當強調費利佩二世版法律的有效性，該法律在指導城市建設的同時融合了規劃遺產文化，反過來也促進了拉丁美洲城市化進程。這些古代規劃遺產的保留與發展對于布城的城市規劃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注釋：

1 由于《印度群島法》只適用于西印度群島，為了與東印度群島的相關法律進行區分，這一個系列的法規也被稱為《西印度群島法》，但法規的正式名稱當中沒有“西”。

2 貝納迪諾·里瓦達維亞是拉普拉塔聯合省的總統。

3 卡塞羅斯戰役的失敗，迫使羅薩斯流亡海外，也結束了地方政治對國家的統治，標志著統一、現代的阿根廷終于出現。

4 約瑟夫-安托萬·布瓦爾，1907年，市長邀請來布市，巴黎公共事業局負責人。

5 1923年，福雷斯蒂爾也是受布市市長聘任。